009-化神逆命

废墟中的大楼只有骨架,被钢筋支架囚禁在水泥荒原,只有偶然一声巨兽般无奈的悲鸣。
—《义荒录》

爆炸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出尘巷里依然是一片纷乱,明明都是人声鼎沸,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同出来。

仔细听听,聊得都是问仙楼。有人感叹劫后余生,夕阳突然就美了许多;有人带着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摇着蒲扇说“问仙楼变成火柱时,老爷我就坐在这里!”

东方一个人坐在窗边,面前是青漫给他新上的醉鲸酡,可他的酒盅却空空如也。

出尘巷今天的事太自然,自然得莫名其妙。

一个对修界充满好奇的孩子央求父母带自己去个小楼过生辰,遇到几个修界的人起了矛盾,最终凡人坠楼身死,修士赔几张符纸了事。气不过的孩子看不到出路,拼了性命劫人烧楼,身陨当场。

理所应当。

对修界充满好奇的不止是孩子,大人也不能免俗;凡人去修界过个生辰也没什么意外,毕竟有钱这俗物;更别说几个对凡人动口动手的修士,不过是凡修冲突中的日常锻炼。

可是就是有点什么困扰着东方。

因为太自然了。一个十几岁的凡界的孩子,就刚好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找到术士换到了地炎符?就旁若无人地进了问仙楼、布开结界困了几百号修士?甚至,就刚好是这孩子一家,进了问仙楼偏就遇到几个爱欺负凡人的修士?

他不敢想,但他也不敢不想。

不敢想是因为这后面如果真有人力推动,那就是场太黑暗的战争;不敢不想,是因为他不知道还能指望谁去想这个问题。

虽然青漫知道东方不喜欢自己,但她见到东方也总能半玩笑半认真地调笑两句。可是她从没见过带着一种肃然到凶狠的表情的东方,一时间突然不敢搭话,只悄悄躲在门边,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人不见了。”湛北突然从外面翻了进来,径直在东方对面坐下。

“唔,动作够快的。”东方应声,却没有收回落在木轩外的目光。明明是没按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他却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惊讶的神情:“神卫那边有问起什么吗?”

“完全没提你的事,好像说地炎符爆炸时楼里没有一个人。”

“也是应该…”东方点点头。

“你怎么会想起来让我去找思流景?”湛北和东方分手后就按东方说的去找了思流景,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他。后来神卫也注意到了这件事,湛北只好暂时离开。

“有意思…”东方喃喃道,没有回答湛北的问题。

“你身手不错啊,居然没被发现?哎,说说你怎么出来的?那可是神卫布的结界啊!”湛北早都习惯了东方在思考的时候不搭理人的作风,自说自话地把自己的酒盅倒满。

“走的地下。那帮神卫布界从来都是从地面上起界,知道的话绕出来很容易。”东方终于收回了目光,给自己也满了酒盅。

“哦…哎?!那你怎么知道的!”这醉鲸酡太贵,湛北梗着嗓子一脸痛苦地咽了下去,愣是没有把酒喷出来。

看东方没打算搭理自己,湛北开始了忍了半天长篇大论:“不是我说你,地炎符什么情况你不了解?你明知道来不及救他了,干嘛还冲上去?你是傻吗?你是怎么躲过地炎符的?”

“问题是,当时楼里不止我一个人。”东方淡淡避开了湛北的问题,抛了个更大的炸弹出来。

“什么!神卫怎么没发现?!那人也走的地下?”

“他走的时候神卫的结界应该还未成,不过…就算成了,他也不一定走不掉。”

“你怎么知道结界未成?”湛北惊讶道。

“因为当时我在外面布了结界,感应到有人布了新的防御结界我才撤掉的,那个人在那之前就出去了。”

“你肩上的伤该不会就是那人–”湛北有些惊讶,看东方的意思,那人身手还不错?

“不是。”东方淡然否定,“那是支冷箭,应该是早设置好的。而且不是冲我,是冲那孩子流光浅,只是我碰巧冲到了他身边,所以我才担心也有人会对思流景下手。恐怕就算他当时不烧楼,只要他撤掉结界,也会横尸当场。”

“你是说,这是有预谋的?是不是在场那个人?”

“不知道,他看起来确实一脸慌张,可我问他楼里还有没有人,他却摇头说没有。”

“那楼里到底还有人吗?”湛北一头雾水。

“没有。但问题不在于他回答的对错。如果一脸慌张忙着逃命,他本该无暇考虑这个问题才是,给出一个准确答案才是最奇怪的。”

“也许他只是下意识摇头,又或者,是个还有点修为的法师?”

东方再次摇了摇头:“我给他送了一道清明咒,他没有躲闪,但我那咒里带着的追踪咒却被解了。”

“能发现你藏的追踪咒,那也确实厉害。也许只是巧合…”

“当了十八年戒尘,你还相信巧合这种事?”东方挑起嘴角看向湛北。

“没想到这件事如此复杂…那孩子不仅只是被什么术士教唆了来送死!后面的人居然不仅设了死局,还派了人来监视。”

“恐怕当时故意发出声音引起那孩子注意到人质在逃跑的,也是这个人。”东方捏着酒杯的手指有些发青,他的神情有一丝隐隐的懊恼。

“可是这就太难说了,如果没有什么凭据…”湛北话音未落,东方已经唤出了一个玄封球,里面正是他在问仙楼里封印的木匣。

“这是…难道是思流景私藏符咒的木匣?!”湛北突然反应过来。

“我还没看,大概率是的。具体情况还要带回司里看看再说。”玄封球复又没入东方手心,“当时楼里一片狼藉,我也是碰巧看到一个精致异常的木匣,就顺手带了出来。”

“如果里面还有符咒,或者木匣上还有封印,那就说明确实有灵族参与了这件事。”湛北又有了干劲,恨不得下一秒就找到幕后黑手。

“符咒恐怕是没有了。如果是封印和解封的痕迹,或许还有找到的可能。但这件事的筹划细致,滴水不漏,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也不大…”东方很及时地给湛北泼了一头冷水。

“唉…哎,伤口处理了么?”湛北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盯着东方。

“处理了。”东方换上一幅懒洋洋的状态,“你变唠叨了,湛北。”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省心?”湛北眯着眼睛没有完全相信东方说辞的意思:“真处理了?”

“哈哈,”东方被湛北笨狗装狐狸的样子逗笑了,“当然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说得好像你以前没在这种事上骗过我似的!我还纳闷呢,你说这种事你骗我干什么?”笨狗仿佛知道东方心里对自己的比喻,一脸不满。

东方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伸手又召出来一个玄封球:“你自己看。”

玄封球里浮着一根几不可见的银针,上面还隐隐泛着一股赤红的幽光,看样子是种炎系灵力。

“你、你…你赶紧去转魂司找个神巫处理一下吧。”湛北有些着急起来,因为那根银针看起来来者不善。

“没毒,估计留个炎裂决只是为了确保杀人灭口。之后一把大火也就看不出来了。看来今天问仙楼是难逃一把飞灰的命运。”

“炎裂决…”如果你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下场很惨,那你的感觉就没有错。湛北愣了两秒:“东方,你现在的修为到底入了哪境了?”

“归冥境。”东方脸不红气不喘地开口。看到湛北一脸愤怒马上要炸,又补一句:“对外的统一说法。”

湛北脸上一阵青红变幻,快要赶上变脸了 — 那是一种凡界的表演艺术,你可能不知道,因为早都失传了。东方呢,一脸悠闲地任湛北盯着,举起酒盅喝了一口,喝完还咂咂嘴,一幅好不享受的样子。

“不愧是我认的兄弟!”湛北突然道,豪气干云地就捧起了桌上那个酒斛,双手举着做敬酒的姿势:“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躲进神卫府邸不管民间疾苦的人!我敬你!”

东方目瞪口呆,一阵无奈。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他认的兄弟?而且什么敬酒不敬酒,你就是为了一个人喝掉我的佳酿吧喂!

“行了行了,你要真心敬我就给我留一口–”东方愁眉苦脸地看着湛北咕嘟咕嘟地灌酒。

“我是认真的!”湛北放下酒斛还一脸认真的气愤,感觉东方把自己的话当了玩笑。

“好好好,认真的认–”东方只好举手投降。

“啊!怪不得你感应到了那神卫布界,他却没发现你…哎,不对啊,那你岂不是比那神卫还–”

“行了行了,喝你的酒吧。你是打算把我的所有秘密都在这染宫楼顶广播出去让全世界都听到吗?”东方发现微醺的湛北比平时还能惹事,懒懒地把酒斛重新推到湛北面前,感觉还是有酒占着他的嘴的时候好一点。

湛北“嘿嘿”地笑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东方把酒推给他正中了他的下怀,还是就只是蠢蠢地为好朋友高兴…

 

 

 

 

 

 

 

About the Author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

You may also like the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