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irst nuclear war in human history. Will we learn from our past? Or we can create our own future…
第一章 惊心·心暗动
“八卦！我告诉你，一定是八卦！这件事上校必须知道！”
美军上尉博扬冲进了查理上校的办公室。刚刚被他上了五分钟中国八卦课的警卫还抓着他制服的一角，一面把他往办公室外面拽一面飞快地向上校道歉。
“博扬？”上校办公室的客人出声道。
一时间连博扬也惊得一愣，忘记了挣扎，因为那客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扎克少校。
本来是西点同级生的扎克现在已经是少校的最后一年，今年的晋升他十拿九稳。可是博扬光是上尉就当了六年。离军队规定的晋升年限只剩一年。他估计自己恐怕要像少尉和中尉时一样，耗够了时间才能晋升。自从军校毕业以来就一直是如此。
现在他刚刚越过扎克擅闯上校办公室，又好死不死刚好撞上扎克来访，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虽然这是把博扬拉出去的最佳时机，但是上校的客人表示认出了这个乱闯的笨蛋的事实，又让警卫有些犹豫。
这时上校挥挥手让警卫退下，转头和扎克少校继续说话，仿佛从未被打断，只是屋里多了一个衣冠不整的尴尬幽灵：“难得你忙里偷闲，提前结束休假还来看望我。之后你正式加入穿墙计划，恐怕连这种清闲也要没有了。”
“这不就是为了穿墙计划我才以朋友身份拜访。”扎克瞥了一眼博扬欲言又止。
“这是你那个有趣的上尉提出的设想，要是你你会正式上报吗？”
“正式程序要求我只能向上司，也就是中校报告。你也知道他…”扎克又瞥了一眼博扬，“而且我本来对它本身也有些疑问。”博扬的脸有些微红。
“那我们就把他擅闯进来的事也一并算在你头上吧。”上校有些调笑地看着扎克。
因为扎克拒绝上报自己的设想博扬才擅闯上校办公室，谁知道扎克其实是为自己考虑，现在又听到上校说要找扎克算账，不了解上校和扎克之间平时就玩笑不断的博扬愣头愣脑地张口就说：“擅闯是我的决定，我自己负责！”
扎克伤脑筋地向椅背上一瘫，揉着额头表示自己对这个单细胞生物真是无可奈何。上校正正表情：“我尊重你的决定，你是决定引咎辞职吗？”
“为什么？军规规定三次过失或者一次重过才会解除军籍。我现在只记过了一次，只要明年内不被记过就行了。”显然博扬的擅闯还是存在一定的计划成分的。
“哈哈，你这个上尉确实有点意思！”上校也学着扎克往椅背上一靠，旋转椅跟着转了半圈，“既然设想本来就是你的，那你自己说吧。”上校没有看博扬，而是一副懒洋洋的神态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博扬有种被糊弄的感觉。
“对方计划的名称泄露了，让那么低级的官员参与实在不明智，很容易监听监视，信息漏洞太大–”扎克翻了个白眼，显然是说博扬自己的官衔就不高，现在居然在这里大言不惭批评对方让低级官员参与。博扬故意偏偏头假装没看到，这屋里的三个人都知道他自恃才高总觉得官阶评审委屈着他，所以他没把自己当做“会制造信息漏洞的低级官员”中的一员，而是继续道“– 这是他们的失误之一。”
“乾、震二字都出自八卦。这是失误之二。计划名字的隐晦性就是为了频繁传递又不泄露内容。名字能说明起名人的思路，计划绝对与八卦有关。”
“名字有关？”上校十指相对靠在椅子上，只有拇指轻轻点着，看不出态度，甚至听不出这是陈述句还是疑问句。
似乎被话里暗含的意思刺痛，博扬脑筋一直：“还有地点。发射地点选在鱼腹浦就是失误之三。鱼腹浦就是相传中国战国时期一位军事家设下所谓八卦阵的旧址。虽然气候和其他因素合适，但是适合发射的地点绝非这一处。我认为这个选择完全是出于感情因素，是个隐晦的内部玩笑。”
“你的功课做得很足嘛。”上校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把话题转到了博扬身上。
“这个…”博扬突然有些犹豫，“我从小就对八卦感兴趣，我觉得就像中医，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是它现在与西药比肩，成为医学半壁是有其道理的。我觉得与其一直否认，直到中国突然提出各种中医理论并完成临床验证，然后我们再开始追赶，跟着他们学习，还不如自己去研究个中原理。所以–”
“–所以你才总被大家孤立，说你是个书呆子整天研究奇怪的中国涂鸦。”扎克开口，语气里满满的无奈。博扬扭头刚要争辩：“那是–”
“可是八卦阵到现在也只是一个传说。它的原型不过只是个石阵，即使是二战期间屡屡势危，中国也不曾动用，这难道不说明它并没有实战作用吗？”上校假装没听到两个人拌嘴。
“确实，但是…您怎么知道它原本是个石阵！”博扬突然回过神，发现上校的话里有个大炸弹。
“哈哈！因为我也做功课。”上校大笑起来，终于在椅子上重新坐直，重新把公文拉到了面前，打开了钢笔。“你说得不错，他确实是个有趣的上尉。后面有跟进的资料也都给他一份吧。”
扎克起身整整制服，摇着头对上校道：“您也跟个孩子似的，逗他干什么？”
“经常惹得你来我这里抱怨，可到最后你还是不能不管的有趣上尉，我也想见识一下。”上校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扎克关上了门。
“是说我吗？他怎么逗我了…话说，你抱怨我什么了？”博扬一头雾水，被扎克拉着出了门，问题就连珠炮一样扔了过去。
“好了好了，其实那天就是上校让我把那份资料拿给你看的。现在看来，恐怕是因为你对八卦的爱好已经尽人皆知了。”扎克和博扬向宿舍走去，静悄悄的走廊偷偷听着也许是二十二世纪最大战事的轻快前奏。
“那你还说不上报我的设想！”博扬不满地提高了音调。
“因为我也不知道上校的意思啊，看你三句话不离本行，谁知道你是认真的还是着魔了。再说，我这不是来上报了吗，难道你要我正式通报你作为计划外人员偷看了作战资料吗？”
“那不是你给我看的吗！”博扬自动跳过自己理亏的所有点，抓住扎克的话柄不放。
“我也很苦恼啊，这不是提前结束休假回来开作战会议了吗，你可要好好准备你那些八卦的玩意儿，那可是你加入的门钥匙。”
“那些东西我如数家珍。不过从资料看，这个计划也有段时间了，怎么突然连休假都要提前，是不是对方有什么动作了？”
扎克脸上浮起一个狡黠的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为什么上校要我把资料给你。其实是因为上面也开始怀疑，乾震计划是不是与八卦有关。昨晚九点整，鱼腹浦又进行了一次发射，两次发射的设备与之前持续组装了几个月的航天器组合在了一起，组装后的装置在午夜十二点完成了变型，形状是一个巨大的蝌蚪，而最后两次的设备成了那个巨大的蝌蚪的眼睛–”
“勾玉！”
“什么？又是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名词。反正–”扎克打了个大哈欠，再次向前走，“上面已经确定乾震计划与八卦有关，所以就想到你这个八卦人才了。”
“原来早就内定了，怪不得你说上校是逗我啊…”博扬随口应道，跟着扎克走，可是脑子却已经开始飞速运转 —
中国向人类宇航局用各种理由申请发射了这样那样的设备，零零星星持续了一年多，卫星、观测器、探测器、天文望远镜，各种能上天的设备应有尽有。这些航天器轨道混乱，遍布全球，看起来除了烧钱没有别的用处，因为近地天文学现在已经成了高中课程，人类能探索的细节都已经探索尽了。美国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是在三个月前，要不是一次近地航天器总览发现这些设备都在渐渐靠近或者保持在同步轨道上，这次重组可以说完全是突如其来。可是当局不但没有点破，甚至照常报道鱼腹浦航天器发射成功，显然是仍然把握十足，确信这个勾玉不能造成太大威胁，才会静观其变。勾玉…说到勾玉，其实它只是八卦的一半，拼成八卦时它叫做双鱼，而鱼腹浦发射的两个航天器就是鱼眼！画龙点睛！
看来这次要有大动作了…
第二章 静水夜·拟休
林海站在春熙路边，伸出路边的手拇指向上。
真不明白古代的人为什么选这么一个累人的手势表示需要搭车，而且这个手势居然还沿用至今。大多公共服务手势都很简单，比如面对面支付是握手，人机支付是指纹识别，而且选用哪个指头也是可以自定义的。可搭车就这么执拗地必须竖起拇指，而且要举着胳膊伸出路面。
用了三十秒，车流中才有一辆空车开进了挨着路边的上车道。也许古代的车比较多，都不用举着手太久就能坐上车吧？林海深吸一口气打断胡思乱想，坐进了驾驶舱。
有趣的是，战后的世界和上世纪初的黄金时代仿佛已经隔了百世，但重建了家园的人们却选用了很多古代的词语，来称呼现在有些已经不存在、但功能类似的事物。比如驾驶舱。
据说以前的车都需要人来开，所以会为这些人专门准备一个座椅，这个位子就叫驾驶舱，而这些人叫做驾驶员。可是现在的车大多只有一个位子，而且坐在上面的人也并不开车，人们却依旧执着地这么叫它。
当然也有两个座位的车，那是二三十年前的情侣用车，现在的年轻人间已经不流行坐一辆车一起出行了 — 反正去哪都很快，单独坐多舒服？因为双座车在众多单座车的车流中十分碍事，所以要叫它们需要特别订单，当然等的时间也就要比三十秒多很多了。所以现在情侣双座车已经有了一种仪式感，被现在的年轻人戏称为地面摩天轮，不过那是另一个古代传说了。
林海打开车窗，氧气带着森林特有的清香飘进来。高架桥下是葱葱郁郁的巨树，最矮的也有数十米高，虽然当初种下的树种是红木，但是最早的那一批已经死去，现在的这些，虽然是那批红木的后代，但从外形上也早已看不出来了。
“那是核弹‘火炬’落在这里十年后才开始的川蜀重生计划。当时的川蜀真的成了不通人烟之地，可这次不是因为蜀道难，而是因为蜀地死了。
“从第一颗瞄准真正战场的原子弹落下，人们一直畏惧、谈论、试图避免的核战在一个世纪后终于爆发。第一次使用核武器时，人类还是一群拿砖头互相丢的孩子，突然其中有一个偷来了父亲的枪，只用了两发子弹，甚至都没有致命，就让所有孩子停下了打斗；可第二次，孩子们都已经换上了大人的面具，而且这次，留在场上的只有带枪的孩子了。这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核战。
“我们准备过防空洞，准备过避难室，准备过防御措施和急救措施，我们只有两点没想到，其一是核战爆发得那么早，其二是核战结束得那么快。
“当武器的杀伤性大到了一定的程度，人类短暂而脆弱的生命，已经不足以支撑长久的拉锯战 — 从后来被人们称为核战导火索的曼哈顿会议、也就是世界核武限定峰会开始，到最终签订伦敦条约，协定销毁剩余核武之间，不过短短31天，月亮一盈一缺，地球就多出了十几颗青春痘，站在镜子面前疼得愁眉苦脸。
“当时最终先放弃核武保留权、支持签订核武限定条约的英法两个拥核国家和非法拥核国家印度率先离开了战场，这三个国家最终也没有使用核武，即使是在表态支持中国“否则保留，否则全毁”的谈判条件、接着孟买就多了一个大坑的情况下，印度最终都没有向任何一方发射核武。但也有野史说当时的印度是不愿坐实自己非法拥有核武的罪名，不过现在也无从查证了；
“核战当天伊朗接连中弹，夜间十二点发生了“千万情愿”，据说当时圣城马什哈德聚集了过千万的民众，每个人都手持火炬，用这种原始的照明方式点亮了黑夜，也意在表明自己真的没有核武器，最终伊朗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将要，或者能够向对自己实施核武打击的国家发动核反击；
“日本准备发动核武打击，但是发射前基地被打击，最终未能成功实施。
“除了这五个国家，剩下的三个拥核国家（美、中、俄），两个非法拥核国家（巴、朝）和一个匿核国家（以）都使用了核武，那一天地球颤抖了十二次，从巴基斯坦袭击印度首都的那一颗原子弹开始，到全世界都声讨朝鲜向没有核武的韩国首尔公报私仇地送了一颗原子弹，所以美国和俄国大义凛然地送了它两颗氢弹（最后一颗是俄国投放朝鲜·平壤的氢弹“小伊万”）告终，以平均每两个小时一颗的速度（实际上中间混战的几个小时要更加密集）消耗了十二颗小太阳。（具体使用数量和类别见附表）
“这次核战被称为‘最后的晚餐’，因为背叛耶稣的犹大不再是圣徒后，耶稣还有十二门徒，而十二颗核武摧毁的生命和文明，让人们不禁绝望，说主已经抛弃了人类，而这十二颗核武，就是人类最后的晚餐。
“2045年7月13日，曼哈顿会议开始，到2045年7月17日‘最后的晚餐’结束，人类历史上真正意义的第一次核战结束，各个国家不约而同地重新启用了普通坦克、导弹和轰炸机，但是后来的零零星星几场战斗各方都打得有气无力。核弹带来的伤痛不只是它燃烧半径内的一切生命，也不止是它的爆炸波和辐射将波及的那几百平方千米的土地，它是在整个地球的所有生灵的内心深处，都留下了一个文明的空洞。
“这二十天战争也许是人类史上最寂静的一次战争，史称‘新冷战’，不止是因为相比核战，这些武器简直堪称冷兵器，而且也因为，大多战场都保持着静谧的对峙，因为谁也不想继续战斗。8月10日，美方率先在国际广播频道提出休战恳请，紧接着所有参战国和战前疑似、或者有心研发核武的国家，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在三天内签订了伦敦条约，表示将永远放弃核武，并销毁所有现役核弹头。
“其实早在二十世纪初，美国的核武军备就已经达到了上万头，紧接其后的中俄两国也不相上下，但是真正爆发核战，只需要十二枚，就足以撼动文明。
“虽然各国休战并签订伦敦条约是出于利益的考量，但是我更愿意相信，那是出于人性的觉醒。因为 –”
一个急刹车，林海停止了手里文件的默诵。她偏偏头向前看，是高架桥边的红木一支扭曲的手伸进了车道，显然是一辆没有配备物体识别器的旧型车因为碰到了树枝踩了急刹车。旧型车向上飞了三米避开了树枝，之后重新降低高度融入了车流。
车流很快恢复了自己的速度，每一百辆车都会配备一辆交警巡逻车 — 这次不是沿用古时的名字，而是真的有警察坐在车里，负责处理距离他较近的一些交通意外情况。只不过他们手里现在拿的不是开罚单的机器，而是处理自动驾驶汽车的平板电脑了。
林海揉揉有些发晕的额头，无法理解战后的医学尤其发展迅速，为什么到现在连晕车这种小毛病都不能根除。也许就因为它太微不足道，也没有利益空间，所以反而还没有那些听起来更不可能实现的东西，比如说漫步太空实现得早。
” — 当时一批生态学家为主组成的科学家成了了一个公益组织，他们其中许多人都深入跟踪研究过切尔诺贝利和广岛、长崎等真正幸存过核灾难的城市，包括辐射的长期遗留影响和环境变化等等。在大家对核弹的弹坑束手无策时，他们提出了用生态学拯救城市的方案。
他们在各国间的游说和方案实施最先被日本接受。日本可以说是最早开始涉足核恢复的国家，在这个问题上想尽了办法。而且日本文化本身崇尚自然，这让他们更容易接受生态学核恢复方案。
生态系统不仅是核恢复的好办法，而且本身就是核恢复的初衷 — 重新在被毁灭的城市废墟上发展出新的生命。但是，建立一个稳定的复杂生态系统，即使是在适宜环境中也是非常困难的事。就拿上世纪的生物圈2号实验来说，耗资两亿（这是上世纪的汇率，换算到现在大约一万三千枚比特币），引入了四千多种不同的生物，有植物、动物、微生物，还有昂贵的造浪、造雨和人工阳光装置帮忙维持生物圈2号的生态平衡，却依旧在在上上个世纪末以失败告终，一度成了人们去纪念地球荒芜未来的圣地。（后来这个组织初建时据说只花了几个比特币就买下了生物圈2号已经无人照管的基地，并且在那里成立了组织的总部）。
但是虽然建立一个密闭的小地球不容易，在绝大部分还处于生态平衡中的地球上将平衡的生态系统引入一个较为恶劣的环境却是有一定可行性的。事实证明，这个方案不但可行，而且收效巨大。
虽然吸引官方的是低成本和较小的人工风险（因为直接让人去做城市的清理工作本身十分昂贵，而且应征的人也都无法长期进行这项工作），但它本身的生态学意义也十分巨大。虽然辐射对植物，像对动物一样具有杀伤力，会使其产生畸变、降低繁殖率等等，但是植物素来要比动物，尤其，比人类的生命力顽强，因为植物是一个整体生命，个体死亡只是整体生命轮回的一部分。
方案最终实施时，成都已经寂静了十个年头。“最后的晚餐”结束后，人们甚至无暇做清理工作。成都二环以内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爆炸破坏，六环以内寸草不生。与切尔诺贝利的泄露爆炸不同，核打击的目的就是破坏。开路的微生物生态大军入驻成都时，一切都还是爆炸那一刻定格的样子。
最初的微生物混合配比是在冲绳已经尝试成功的基础上改进出来的（但因为冲绳与成都地貌和环境差别很大，还是尝试了多次才找到了合适的配方）。微生物入驻又用了十个年头，才最终达到了“冒出”，在地表形成了薄薄的一层难以察觉的生命。然而生命就是生命，尤其是已经有了根基的生命，草种和树种只用了五年就占领了成都，虽然这五年间，草种树种大批死亡又卷土重来，像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虽然气候雨水等气象条件适宜，但是曾经是成都长住民的野草已经不认识这篇烧焦的土地。就是后来能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也经常还未成年就大批凋零。可是人类不放弃，野草更不放弃。在无数次的凋零和重新发芽间，渐渐有灌木甚至高大树木的种子扎下根来。
辐射的余烬在最初的十年渐渐沉降，又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被植物囚禁在深深的地下。破碎的成都被植物庞大的根系系统重新凝聚在一起，每一条气根都是一根脆弱但顽强的锁链，将人类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的魔爪禁锢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这段是不是有点太散文了，林海在平板上一圈圈摩挲着这段文字，于是红色的线将它们越缠越紧。
“这段高架桥肯定是最早那批仅用以通车的，因为这些高架桥都有十五米高，是生态学核恢复计划三十年后制定的安全标准。当时地表依旧存在少量辐射，无法居住。只能靠空中的高架桥通车。直到十九年前的世纪之夜，十二点的钟声才庆祝着第一批居民重回成都。
只用了十九年成都就洗尽了上世纪的尘埃，加入了自动驾驶交通系统，而且还在之前铺设的高架桥上增添了磁悬浮轨道。
人们甚至特意按照上世纪的地图重建了八卦的分区，不过唯一的区别，是这条半个世纪前用以通车的高架桥，成了一道S形的分界线，将八卦分成了双鱼。”
其实林海并不喜欢坐磁悬浮汽车，因为这样的转弯完全没有了摩擦力的阻碍变得更加灵活和不可捉摸，这对晕车的人简直就是折磨。
林海关掉文件看向车外，茂密的树林间有房顶躲躲藏藏。这些房顶下的人没有大半个世纪前曾在这里绝望哀嚎的生命的记忆，他们呼吸着接近原始森林标准的空气，当着现代战争的纪念碑，在魔法般的科技中幸福着。
可是做足了功课的林海知道，一百年并不足以让人类模糊科技与魔法的边界。其实磁悬浮、自动驾驶和数字识别，是早在“最后的晚餐”前就有的技术，只是被放大了规模、提高了精确度、实现了皮下芯片植入，并不是本质上的技术变革。
而且不但科技没有变，人心，也没有变。利益与欲望依旧驱动着人类。就像“最后的晚餐”，战争在序幕揭开前，从来都只有那寥寥几个控制幕布的人看得到，而等到所有人都能看到那幕后的黑暗时，已经是炸弹落在家门口的影子了。
现在，这个黑影就在暗中不安分的攒动，像一张巨网慢慢在这份幸福之外收紧。正是为了这份幸福，林海才准备了几十页的报告，才东奔西跑了这么久，才来见乾震计划的负责人，姜界老人。
第三章 景日·日光花
“穿墙计划准备就绪。发射倒计时…三，二，一！”
冰冷的机器合成音不带任何感情，不像天空中蹿升的那道白光，隔着很远，也能感受到那份带着杀意的炽热。
当然，民众毫无反应。两个国家、整个世界都是。因为对外只是宣称这是一次卫星回收行动。打掉自己的一颗老卫星，既不是前沿科学进展，也没有什么大场面，人们已经见怪不怪。而且现在近地太空到处是卫星，一块砖头都能砸到三个 — 而这一点，正是美军行动的真正目的：一个意外。
导弹的真正目标是天上那个巨大的勾玉，它是多次发射的许多不同航天器变形重组而成的，据测算头尾全长49米，头部半径15米，相比普通的卫星算个大家伙了。这次的发射轨道将由勾玉的头部向内1米左右的位置进入，穿过头部从另一侧接近尾部的位置穿出，穿透过程预计拍摄三千张照片，不管能不能进行致命破坏，至少能对其内部结构做个全面了解。
前两天两国还在大肆渲染、争相报道，新闻版面上到处都是“中国鱼腹浦人造卫星发射成功”、“美国贺电：中国奉节县连发人造卫星”等等，可是对前天的一次大型重组行动却十分默契地都只字未提。中方当然是为了不引起不怀好意的注意，而美方，则是为了给这次的意外做铺垫：碰坏了纸面上不存在的东西，无法理赔。
作战室里寂静得出奇，大家都在等待“意外”的结果和拍摄的内部照片。博扬眉头紧锁，食指微微翘着，拇指不自觉摩挲着中指第二个关节，这是他紧张时的一个小动作。
上校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手上的动作，良久才开口打断他的“摩擦取火”：“你还是不支持实施打击，对吗？”
博扬有些愕然，重组发生后六小时已经完成了第一次紧急会议，十小时召开第二次，也就是博扬也参加了的那场会议，十六小时候就已经完成了武器部署，在作战室里等待了。这种时候上校居然突然问起他没有通过的提案简直古怪，这不是…
“这不是质疑作战决定。只是随便聊聊。”上校仿佛不是在与博扬，而是在与他的心声交谈。
“舆论方面的原因我理解，但既然是因为我了解八卦而召我加入作战小组，我当然要从这方面考虑问题。如我所说，勾玉只是八卦的一半，重组一定不是对方的王牌。而我们实施打击虽然不会引起局势震动，却相当于暴露自己，而八卦玩得就是虚实暧昧。中方的卫星布置用了一年时间才完成，为了隐藏自己甚至连轨道调整都做得滴水不漏，突然有这么大的动作要么是因为暴露也已经不会影响计划了，要么就是因为想要引我们先动，两种情况都不适合贸然攻击，我想先知道另一半勾玉在哪里，才能判断这局下的是什么棋。”
“但现在另一半在哪里我们不知道，所以不如来假设一下。如果天上的那半是虚，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虚，那么首先说明对方的皇后不在天上，而是在另一半勾玉的所在地，当然这是在对方这个天上的勾玉不是一个引诱我们从八卦入手思考，但实际上有意不按八卦来设计方案的前提下。其次，对方没有对外公布重组计划的用意太明显，他们不会想不到我们即使打击也无需对外解释，所以说明我们对它实施打击不会影响对方的计划，所以即使打击成功也不会给我们带来优势；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会暴露我们自己。暴露我们监控他们的动作、观察到了重组，而且同时也会从一定程度上暴露我们自己的力量。”
不等上校说话，博扬接着说下去，“而如果天上的是实，那么按照对方不介意打击这一表态来分析，较好的可能是，这是他们的一招空城计，赌我们不会打击，而一旦被戳穿就结束计划，假装没有任何事发生；而不好的可能，就是打击会以某种方式伤害到我们自己，虽然我现在还没想出来会是什么方式…”
上校似乎本来有话要说，但是博扬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改了主意。他向后靠在椅子上，放在桌面上的右手食指微翘，拇指摩挲着中指，微笑着不说话。博扬一头雾水，显然不自知自己紧张时会做那个动作。
一小时后战报送进了作战室，还有一份基础数据和图像分析。
“博扬，你讲讲。”半小时后，已经放下文件、闭目已久的上校突然开口。
“是，长官。”博扬起身，在扎克诧异的目光中走向投影仪。本来博扬只是作为八卦人才加入作战小组，而现在普通作战分析也点名叫他，看来是上校有意培养他也说不定。
“以上是我注意到的几个不寻常的点。”博扬文件上的几个红圈在幕布上格外醒目。
“首先，本次打击的航线拍到了三个不同舱体。刚进入头部的部分是驾驶舱，因为发现有类似仪表盘和定位系统的装置，还有一个证明后面会详细分析；第二个部分是休眠舱室。从照片上看，似乎还破坏了一个休眠舱，虽然中国从来没有宣布过任何类似或者相关冬眠技术的新闻，至少可以考虑，这个航天器是准备接纳航天员的；第三个舱体是一个空屋，但地板上有一道暗门，看大小可以放置某种大型器械。”博扬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其中要点有二。第一，就是我刚才说有驾驶舱的证据。数据表明，我们的探测器的航线穿出尾壁时，与预定位置偏离了五米，在能精确到米的太空打击中，这是个不小个误差，而会出现这么大误差的唯一可能就是，这不是误差，而是位移！这说明这个航天器有驱动力。”博扬停了一下，环顾四周，这个事实显然大幅提高了太空勾玉的威胁。
“第二，也是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探测器从穿入到穿出勾玉检测到了一次气压变化。如果不是这次行动临时，选用发射气象探测器，本来是不会监测气压变化的。这是一个关键性发现，因为这说明 –”
“因为这说明航天器密闭，但是并没有因为穿透伤造成致命破坏。”扎克接道。
“不仅如此，”博扬转向扎克缓缓道，“一次气压变化，而非持续性气压变化，说明在第一次探测器穿透仓壁后，仓壁实现了自我修复。”
作战室出现了短暂的静默。怪不得勾玉如此明显的重组，又表示不怕打击，因为它能做至少少量的自我修复！打击就像一根极细的针，穿破的却不是气球而是块布，于是就像完全没有起作用一样。
太空勾玉越来越像真家伙了，而且，恐怕最有可能的是那个“不好的可能”。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重。
“空屋呢？”上校仿佛并没有被这种气氛影响，而是提出了一个似乎没怎么引起大家注意的点。
“这个仓库没什么特别之处…”有人说。
“可以想象会用来存放航天员的生活必需品、备用零件，或者还有武器 — ”另一个人说，还没有说完，上校猛然睁开眼睛，问了一个似乎是反问的问题：“我们怕他们的武器吗？”
这个问题如此奇怪，以至于一时间谁都没有接茬。我们怕吗？我们当了世界霸主将近三个世纪，我们的技术一直走在最前面，我们怕什么？即使是核战时，我们也一直占着上风。为什么面对空屋，却如临大敌？为什么这个问题应该用愤怒或者高傲的语气，上校却仿佛还略有笑意？
“怕。”低头许久的博扬突然出声道。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转过来盯着他，他抬眼，对上了上校的目光：“如果那是核武舱的话。”
第四章 静至极·相死
“姜爷爷好。”林海进了小院，冲正打理花园的老人鞠躬问候。
“你好你好，是小林吧？你看这花园怎么样？”老人一脸显摆似的表情，指着那片半尺高的小篱笆围出来的一小片种着盛开的不知名的花的小花圃。
林海歪了歪头，没有看花，却看着老人：“生机勃发–”老人笑笑，似又要低头种花，林海却接着说，“我说这片土。”
老人的动作愣了愣，拍拍手站起来，微笑不语，等她说下去。
“您是在问我为什么我四处打探乾震计划，却会突然提出来拜访您吧？”
“我是这么问的吗？”老人不动声色。
“您问我花园怎么样，却不是花怎么样；是因为您想说判断事物不能靠表象而要看本质，花就是明面上我知道却无从探访的乾震计划行动组，而土，就是背后执掌乾坤的您。所以您是问我，怎么知道您才是真正的执牛耳者，对吗？”
“哈哈哈，”老人笑笑，却没有接下去，“你话语间很有上世纪的味道，嘛，其实是古语的味道，你知道吗，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也就是黄金时代后期 — ”
“曾经有段时间国学复兴，昙花一现般耀眼了十年。”林海毕恭毕敬地接下老人的话头，“我知道老人家喜欢国学，所以下了些功夫。”
老人点点头，“你是怎么知道行动组还有人在幕后牵引的呢？”
“一年来所有公开的发布会我全都参加了。就从第一次要发射近地卫星开始。根据时间和发射密度推测，即使不是第一次，也不会差很多。”
“因为你觉得近地天文学已经没有探索的必要了，所以发射就引起了你的注意？”
“是的。”听到回答，老人点了点头，似乎是很满意。
“不过那又如何？发布会从来没有提到我，我也从来没公开参与过任何行动。”
“不完全对，上个月鱼腹浦第一次发射的发布会您去参加了。”
“一年来大小发布会几十次，每次都邀请了民众。我也只是作为民众身份，在后排露了一下脸而已。”
“您是在后排，可是我在前排。所以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年来唯一一次，发言人在开始前，目光里带着紧张。他瞥了您一眼，那一刻跟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您，可是您没看到我。”
老人轻轻笑了，转头看着小花圃，半晌“看来你既是花，又是土啊，不像我这老朽。进来坐吧。”
“你想要什么？”十三道工序老人泡得一手好茶，半小时后才不急不缓的上桌，茶杯递在她手里时却跟着单刀直入的五个简单的字。
“停止乾震计划。”林海毫不相让，抛出六个字，然后轻轻饮。
“什么是乾震计划？”老人语气温柔，像在教导自己两岁的孩子。
“太空核武威慑。”林海直视着老人。
“‘否则保留，否则全毁’，这还是当初战前中国率先提出的核武限定条约，而且后来，可以说是全世界全票通过了伦敦条约，各国都不再使用、保留、或者创造核武。”
“中国能做到吗？”林海看着老人毫不退缩。
“中国会背信弃义吗？”老人依然是循循善诱的语气。
“即使自己不会，也无法判断别人会不会。”
老人突然笑了：“黄毛丫头，居然探我的底。”
“毕竟我只有明面上的信息。”林海心里升起一丝愧疚，虽然做足了乾震计划的功课，但老人的坦诚和慈祥却在她意料之外。
“那就讲讲吧，你这明面上的分析。”
“明面上，乾震计划开始于去年年初，准确地说是1月7日，那是第一颗近地卫星发射的时间。到后天4月7日，刚好一年零三个月，发射了36个大小不同，类型各异的航天器。但是 — ”她停顿一下，“这么大的计划少不了策划阶段，而且如此庞大的布局，一定有什么重大的理由或者事件，促使它发生。我向前追查了一下，我认为最有可能的，是一年半以前，美方的地下卫星定位技术深度再次超过中国这件事，促生了乾震计划。因为这个技术决定了打击和藏匿的深度，而中国觉得，美国和中国不断比拼这个技术深度，是因为它有所藏。
“36台航天器中，有16颗气象卫星，4颗技术试验卫星，4颗货运飞船，2颗载人航天飞船，2颗导航卫星，2颗通信卫星，2颗侦察卫星，2颗测地卫星，还有2颗截击卫星。
“这其中最突出的当然就是气象卫星。它们配备的传感器最为灵敏，在躲避自保上最为有效；最为神秘的技术试验卫星，能带上去什么技术完全成谜；货运飞船带上去的材料已经不少了，但是从载人航天飞船并没有航天员同行可以看出，这是暗示计划的持久性；剩下的卫星各尽其职，但是统一有一个特点，就是至少两个。”
“这能说明什么？”老人不动声色。
“备份。”林海顿了一下，“一个允许打击一次还能保持功能完整的系统，就是一个触发系统。意味着如果不能一次性全部打击，就不能打击，这就是威慑。一切都在意在表明，中国有能力在太空进行核武威慑 — 只要中国有核武。”
“什么是乾震计划？”一盏茶终了，老人重新开口。仿佛刚才的计划都跟着那一口苦茶下了肚，而现在喝着新茶，就说新话。
“地下核武探测。”林海也仿佛没回答过这个问题一样，双手捧茶，直视老人。
“怎么测？”老人不动声色。
“否则保留，否则全毁。”口号变成了逻辑悖论。
“中国能做到吗？”老人仿佛是在重复林海的话，却又像在问乾震计划。
“中国会尔虞我诈。”林海用一个坚定的陈述句结束了对话，成为了乾震计划的一员。
第五章 伤雷·雷暴动
“我们，居然还有一枚现役核弹头？！”博扬惊叫出声。
“你那么大声干嘛？连我都知道你喜欢研究的中国兵法里有‘兵不厌诈’这一说，你是不知道还是太单纯？”扎克不满地挥挥手。
“这不是诈，这是可怕！这可是核武，是让各国参战一天就丧失斗志的武器！这是让信仰都苍白无力的‘最后的晚餐’！当人类在种族内部进行以灭绝为目的的战争，那么神都救不了我们。”博扬的语气沉重，都有些不像他了。
“不会灭绝的！要是为了灭绝我们也不会只留一颗。战前的美国实际上拥有9630枚战略核弹头，如果真的想破坏条约，留个零头都能再现最后的晚餐。这一枚不是杀伤性武器，这一枚就是枪膛里的最后一颗子弹，只是自保，懂吗？”
“哪怕只是一颗子弹，在以木棒做武器的战斗中也是决定性的。上世纪之所以最终造了近万核弹头，每年军费居高不下，就是因为出于自保选择的确保相互毁灭政策最终造成的军备竞赛。让我们拥有了连自己都害怕的力量。也许你觉得零和一的区别不大，但有和无的区别就不一样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销毁所有核武，然后相信其他国家也都一诺千金吗？你说拥有核武的零和一区别大，我说，我们的零和他们的一区别才真的大！而且就目前的已知信息看，中国那个天上的鱼，就能装下好几盘最后的晚餐！”
“中国不可能有那么多核弹头，哪个国家都不可能。自从签订伦敦条约，各国的军备竞赛就从囤积核弹变成了核弹探测技术。大家都不信任对方真的销毁了所有弹头。从如何远距离检测、外部破坏、地下隐藏、间谍活动无所不用其极。技术只被需求推动，你以为现在卫星信号能精确到地下两千米是意外吗？自从三十年前地下卫星信号技术突破了10米的限制，就像上上世纪人类突然破解了核武的秘密一样，从突破到各大国军备数千核弹头只用了不到一个世纪！所有国家都在千方百计地探测其他国家的核武状态，绝不会出现最后的晚餐。”扎克突然正经起来。
“但是像我们一样有一个，或者两三个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对吗？一旦中国占领太空高地，哪怕只有两枚，也是压倒性的威慑，这时候一的差别就更大了。我怀疑人类到底从最后的晚餐中学到了什么，为什么现在又陷入了核威胁的博弈。”
“‘否则保留，否则全毁’。”上校的声音在二人背后响起，“在走廊开作战会议吗？辛苦了。”
扎克无奈地耸肩：“关于打击决策的作战会议的预热而已 — ”
“我建议提出追加伦敦条约，制定地下探测深度标准条例，定期让人类宇航局进行公开检测。修改通过后就销毁核弹头。”
“公开检测不过是转移了信任链而已，解决不了本质问题。只要国别存在，芥蒂就存在。不要太天真了。”上校摆摆手：“作战会议的议题是，是否对太空勾玉进行核销毁打击，你们好好准备，不要跑题了。”
博扬追上去：“议题真的是是否要对太空勾玉进行核销毁打击吗？”
“那不然呢？”上校停下脚步，但并没有回头。
“如果议题决定不对太空勾玉进行核打击，其实是因为确定了它是阴鱼，那么真正有核武的就是阳鱼，而阳鱼，只能在地球上。这会发展成核战的！”
上校猛地转过身来，锋利的眼神刀一样劈向博扬。一时间连博扬都有些畏惧，三个人在走廊里陷入了死寂。
最终，还是上校先收起了凌厉的目光，留下二人，转身离开。
“不会的。”上校沉稳的脚步走出去几部又停下，风送来了这句话。
作战会议如火如荼，太空勾玉威胁性高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否在现阶段就已经搭载了核武却颇具争议，问题就在于，阳鱼在哪里？中国的核弹，到底藏在什么地方？整个会议桌上全是纷乱的文件，大家都在努力寻找证据，不管能证明哪种可能性都是好的。
除了两个人。
上校和博扬一直默不作声。
上校似乎在闭目养神，可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如果他闭上眼睛你就以为能瞒过他什么，那你一定要吃亏。而这个房间的人都很了解他。
博扬则一页页，不，应该说是一行行翻看着手里的情报，一遍，又一遍。可是这些情报早就被翻烂了，要是有决定性的证据，一屋子精英总该有一个没漏掉的。
两个小时过去了，上校依然闭目养神。争论声渐渐降低，最后副官凑近上校，刚想说什么，上校突然抬手止住了他，于是最终会议室的人声完全消失，只有博扬不时翻页的声音偶尔打破寂静。
是零，还是一？是虚，还是实？太空里游动的，到底是阴鱼，还是阳鱼？即使是阳鱼，到底是不是真的点了睛，也根本无从得知。话说回来，中国的太空技术真的能一夜间突飞猛进？博扬清楚，所谓的“未来时代”不过是用蛮力放大了一些技术，伪造出了飞车、人工智能和隔空取物的魔法，人类的科技并没有出现本质突破。只是以前总要省着用的能源，在数万颗核弹稀释后供应的核能的填补下，显得富足了些，于是可以不在乎一些小浪费地用无线充电的方式，造出一些不夜城、长明灯和可以进行体内植入的“不耗电”芯片。
可是现在谈的是太空，而且这条鱼不仅强大，而且不死。被穿了两个洞还好好地游在天上，仅凭这点就不可思议…
博扬翻到了第一次打击的拍摄照片，三千张，这次一张不少。
它是怎么做到瞬时自我修复的呢？就算有机械臂，要修补太空中破了洞的仓壁也要花些时间，可是舱内没有任何一丝因为气压而导致凌乱的迹象，为什么？
导弹瞬间穿过了太空舱，指望它拍到修补过程基本不可能，可是如果中国其实没有这样的技术，那就是它用什么方法制造了这种假象。考虑到美国的技术发展水平，假象才是更有可能的情形，果然如此的话，那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突然，一张太空睡眠舱的图引起了他的注意。
导弹刚好穿过了一架休眠舱，舱门的碎片四散飞溅，有一个巨大的碎片插在了外仓壁上，而下一张是这个碎片继续向外的势头，一连30张，碎片从没入到飞出仓壁消失不见，整个过程都在，然而…
“阴鱼。”博扬抬头，只吐出两个字。
上校睁开了眼睛，“说说看。”
“因为气压变化只出现了一次。可是仓壁在探测器穿出前，破损了两次。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还不知道，但这条太空阴鱼，根本不存在。”
第六章 潜忍言·声杜
“已经确认了美国拥有一枚核弹？”林海有些惊异。这已经完全违反了伦敦条约。
“开始有所怀疑时，如你所说，就是在去年地下卫星定位技术再次升级时，不过真正确定是乾震计划开始三个月后。”乾震计划行动组组长雷明介绍。
“为什么不向人类宇航局提出来？成立人类宇航局的初衷就是为了在有国家违反伦敦条约保留或建造核武时制止他们。”
“为了避免触发伦敦条约。你知道上世纪的死手系统吗？”
“知道，一旦国家遭遇覆灭性打击就自动触发的二次核反击系统，瞄准所有有核国家、而非进攻国进行反击，基本相当于核战爆发后的复仇系统。”
“没错，但一旦触发，几乎就等于人类文明的灭绝。因为拥有死手系统的国家会发生连锁反应，一旦触发一个，几乎将一定触发所有死手系统，那时全球都将陷入核打击中。死手系统已经不在乎触发它的战争的结果，而是要确保战后的世界大家重回同一个起点。但这个结果可以说是博弈中最坏的结果，所以，死手系统也才能用来做威慑系统，反而成了上世纪避免全面爆发核战的防御系统。”
“可是它并没有被触发。”
“因为它的条件十分严苛，国家的毁灭程度要达到相当高才会触发。你也知道‘十二圣徒’都去了哪里。”‘十二圣徒’现在已经代指上世纪那十二颗核弹了，“大多是非法拥核国家和匿核国家，拥核大国只受到了少量打击，而且即使打击过后也依然十分克制，就是为了避免触发死手系统，才最终没有爆发全球核战。这个意义上讲，死手系统确实是成功了拯救了地球。”
“但是呢？”
“但它毕竟是事后防御系统，而伦敦条约就是一个战前就可以触发的攻击系统。人类宇航局拥有着全球所有核电站的最终管理权，可以说，最后的晚餐中，各方都是战败国，而人类宇航局就像二战后的美国，取得了战败国的驻军权。而核电站就是遍布各国的一颗颗现役核武器。但这意味着它不能涉政，必须拥有死手系统一样的纯自动鉴别打击程序，只要确认某个国家真正拥有核武，那么这个国家就会沦陷。所以这个系统没办法商量，而在条约签订后保留了核弹的国家，现在则都已经骑虎难下了。任何一个国家一旦暴露拥有核武，虽然不至于发生核战，或者造成核伤害，但是将被剥夺各种权利，几乎相当于入狱，而如果这个国家是中、美、俄三方中任意一方，都势必会影响现在三国鼎立的局势。俄国可以说是晚餐中最大的赢家了。”
“所以乾震计划不是为了探测确认美方拥有核弹，而是为了逼迫他们自己放弃核武？所以乾震计划才会有如此隐晦的前期布置和如此明显的后期暗示，一切都是为了传达信息，而不是真正打击。”
“可是如果让他们知道这只是空城计，他们怎么还会主动放弃核武呢？而且现在，怎么绕过人类宇航局的机器监测销毁核武也是问题。”
沉默良久，姜界老人最终开了口 —
“抛砖引玉。”
第七章 生劫·劫山开
“鱼眼出现了频闪？是暗号吗？”博扬一把推开作战室的门，气都没喘匀就劈头盖脸地问。
“算是吧。”扎克看着面前一张单薄的纸，剩下的人有的拿着一样的纸，有的甚至已经把纸放在了桌面上。
“什么叫算是？！”博扬没有去拿空位留给自己的那张，而是一把夺过扎克手上的文件表达自己的愤怒，“这是…古代摩斯电码？”
“你果然知道。就知道你会懂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扎克的语气里透着疲惫。
“什么叫奇奇怪怪，这可是沿用了两百多年的信号代码，就是我们现在正在用的，其实也是在它的基础上改进而来的。”
“对啊对啊，但是已经没人再用了不是吗？能发现它是古摩斯电码还是个意外呢，因为现代摩斯电码也能解读它。”
“内容是什么？”
“四个汉字，还是中文的一个成语，‘抛砖引玉’。”
“什么意思？”
“做出表率。”
“那怎么发现也可以用古摩斯电码解读的呢？”
“四个字的电码反复出现，只需要循环80个电码，但我们发现它每次循环中，字与字之间都加了逗号，于是一共成了95个电码，但理论上是不需要加入逗号区别汉字的，所以我们试着用古摩斯电码解读了一下，发现通顺。”
“内容是什么？”
“三组数字。加上标点是这样的：（37.17,-80.27）20H45M。”
“经纬坐标和时间！”
扎克没有回答博扬的感叹句，而是转头看向了上校的方向，有些迟疑。上校完全没有反应，依旧背对着所有人，面朝显示屏沉默着，鱼眼的频闪在屏幕上忽明忽暗。
“这个坐标有什么？时间解读出来了吗？”博扬拍着扎克催促他，但扎克还是没有回答。
“说话！”博扬把那张纸拍在扎克面前的桌上。
扎克抬头看着他：“这个坐标，”他停顿良久，“存放着那唯一一枚核弹。”
这下博扬也哑然无语。阴鱼不是阴鱼，阴鱼正是阳鱼。太空核武打击并不是要直接发射核弹，而是要通报美国的核弹所在地。更可怕的是，敌人给了他们三天时间，发现勾玉，研究、探测甚至实施了一次打击，这简直是狂妄地彰显自己的力量：你已经知道你无法摧毁我。那么我，将决定人类宇航局的制裁什么时候到来。
“所以时间也用不着解读了。给我们的考虑时间，20小时45分钟，选这个时间。2045，那是核战爆发的那一年。这也算是他们送我们的最后的晚餐吧。”扎克干巴巴地说。
“…”博扬开口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半天，博扬才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频闪？”
“一小时前。”
还有19小时45分钟。哈，正好是二战结束的那年。
怪不得满屋分析员，面对几千张照片几百页数据也干劲满满，却在接到这张纸时面如土色。
怪不得敌人选用了这样简单的暗号，确实，只能说“算是”暗号，因为它在显不在隐，它是信使。
阴鱼是为了传达信息，而不是真正打击。
“可是…”博扬开口，但是屋里的人毫无反应，“现代摩斯电码也能解读绝非巧合。虽然古电码十分工整精确，但是四个汉字三个逗号也不是很杂乱的内容。要传达的信息，古电码只是一半。”
没人回应。
一股怒气在博扬胸中冲撞，憋得他生疼。“为什么要给我们倒计时？威慑的意义是存在，不是真正发动。如果是威慑，为什么还要给我们倒计时？如果不是威慑，那么后面的时间肯定还有别的解读！就算是倒计时，又是在等我们做什么？他们想要什么？”
“最近油价又涨了–”有人嘀咕。
“你是开玩笑吗？用两个国家的命运对赌，就为了一点石油吗？我们已经有充足的能源了！”
“正因为如此，石油才成了最宝贵的碳储备，谁也不愿意动用自己的石油！自从签订了碳储备封存协议，它就取代黄金，开启了石油本位的时代！连钻石都没它贵了！”
“钻石掉价是因为人工培育钻石技术的普及化，和石油没太大关系！”
“所以难道因为有了威慑就要拱手贱卖石油吗？这次问我们要石油，难道以后就不能要别的吗？”
“难道以后干什么都要先看看天上的鱼是不是在眨眼睛吗？！”
作战室突然就乱作一团，博扬的问题像把空气中憋着的沉闷戳了个口子，于是大家一股脑爆发，与其说是在讨论国家的出路，不如说只是发泄胸中的愤怒。
博扬默默地退出了争论圈。最终判断太空勾玉是虚晃一枪的阴鱼的人是他。整天把兵法虚虚实实挂在嘴上，最后他还是棋差一招。
所以中国的太空技术发生了爆炸式发展吗？它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发射一个刀枪不入的航天器？能不能换更大型的武器摧毁呢？问题不在于能不能，而是来不来得及。
现在中美俄三足鼎立，如果美国被迫要做中国的马前卒，那这种微妙的平衡就将瞬间崩溃。或者美国被人类宇航局制裁，完全失去所有竞争力，世界再度形成两极的局势。
难道中国不怕俄国解读出电码的意义吗？一个坐标，一个倒计时。美国已经不能转移核弹，转移一定会触发威慑，相当于直接触发制裁。那俄国就算一天两天不知道，当他看到美国对中国马首是瞻，猜出来坐标的用意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吧。那时候，美国又该何去何从…
纷乱的思绪像要从博扬的脑袋里冲出来。他心烦意乱地低声咒骂一句，机械地转身又转回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博扬。”上校突然出声了。博扬猛地抬头看向上校，上校并没有转身，依旧定定地对着屏幕，“过来陪我看看。”
博扬走过去，和上校一起盯着黑暗的屏幕。不自觉地数着一点一横，将那四个字一遍遍刻在心上：抛，砖，引，玉。
屏幕上只有虚拟的、黑暗无垠的太空，一条眨眼的阳鱼，和一个倒计时。
19:39:09。
第八章 云开阴阳
云开·阴
17:59:59
1759年，美国还没有成立。那个时候世界根本不知道，这片荒蛮的土地，会孕育出一个称霸一时的大国，傲然于西方。
10:59:59
1059年，黑暗中世纪最黑暗的一刻。诺曼底公爵用战马和弓箭就征服了后来的日不落帝国。那是欧洲的黑暗黎明。
00:59:59。
公元59年，耶稣也已经死亡。
人类开始了对救赎的无尽等待。
00:00:59。
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一分钟。博扬一年一年数完了人类的历史。
有些年像石碑，将史册深深钉在时间里；可更多年，像细沙，博扬甚至想不起在那三百六十五天里发生过“重要”的事，于是这些年，就那么不声不响地，埋葬着人类的过去。
博扬觉得身旁的上校就像被钉在了时间里，而自己，则被时间埋葬。
身后，扎克已经把面前的纸撕成了碎片，正在碎纸堆里翻找着还有没有大纸片没有撕碎；其他人坐得坐，倒得倒，但没人敢离开，其实，也没人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没人敢越级上报，也没人敢下达命令。
他们最终没有调整油价，最终没有屈服，或者献礼。他们在静默中，和上校一起等待着倒计时的终点，没人知道，倒计时的终点是什么。是中国开始采取攻势，提出不平等条约看他们的反应，还是直接开始一架一架拆掉他们的卫星？或者直接向人类宇航局通报？
他们本来就不想核战，可是作为自保的最后一颗子弹，反而成了致命的武器，像极了上世纪杀伤力最强的死手系统成为最有力的核战护盾一样，讽刺极了。
而现在，威慑的最后一分钟，才是真正的较量。
是威慑建立，还是戳穿对方的虚张声势？是承认中国的太空霸权，还是鱼死网破，让俄国渔翁得利？中国也有核武，他们知道，可是却还没掌握如此精确的位置。
也许胜负，早在中国定位这个坐标时就已经分出来了。
00:00:00。
时间到了，时间又过去。
人们开始动摇，时间尽头比未尽时还要糟糕，因为现在他们甚至不知道该等待什么。
有人敲门。
扎克没有说请进，而是选择起身拉开了门。也许他不想打破屋里的沉默，也许他是为了找个借口打破自己和面前碎纸片的对峙。
“中国十五分钟前未经人类宇航局许可私自发射了一枚运载火箭。我们五分钟前监测到的，按照目前的航向，将与太空勾玉发生接触。”
十五分钟前，那是倒计时的尽头。
通信员不知道倒计时的事，他结束了自己的报告，昂首挺胸地离开了作战室。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是屋里的人，却无法分享他的宁静。
“那一定是中国的核武！要是我们现在抢先通报人类宇航局 — ”有人突然出声。
“抛砖引玉。”从看到电码就一直沉默面壁的上校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砖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
2045，在与阳鱼对视了二十个小时后，这四个数字已经烙在了博扬心里。那是人类胸口将永远抹不掉的红字。倒计时的终点不是威慑，不是打击，倒计时的终点是空的。这段时间，这二十个小时的沉默才是对方送来的信息：好好看看这四个数字！那一年地球失去了上亿条无辜、鲜活的生命，他们的死亡没有为任何人带来好处！如果说这些死亡真的有意义，那就是给人类上了无比昂贵的一课 – 放弃核武，放下戒备，人类才能长大！
博扬转身看向上校，像是苍老了十岁：“希望这是人类历史上唯一的太空核战。”看尽人类历史，博扬终于不再是以前那个莽撞的孩子。
上校转身下达命令：“监测运载火箭对接轨道和阳鱼的频闪变化，准备核武发射。”
云开·阳
“双鱼对接完成。”
“导弹准备完毕。”
“准备发射。”
控制中心里只有隐隐的电脑运作的声音，和不时的报告声填补着寂静。
林海抱着手臂站在控制中心的一个角落，定定地看着大屏幕，却好像心不在焉。
“还想停止乾震计划？”姜老笑呵呵地走过来，语气轻得像在唠家常。
“我是担心它会不成功。”想起自己加入乾震计划前的提议，林海羞涩地笑了。
“不会的。”老人沉稳的声音给了林海莫大的安慰。只有历史知道，人类的唯一一次太空核战，双方的最高指挥都曾用这简单的三个字，表达过对人性的信念。
“发射成功，正常引爆。”报告的声音再次传来。
双鱼吞进肚里的火箭换了衣服再次出发，在宇宙的一个角落放了一次无声的烟花。没有蘑菇云，没有冲击波，地球上那个叫做人类宇航局的某一栋隐秘的小房间，也没有触发制裁。
“乾震计划的开始，其实比你推测得早。”老人仿佛没听到报告，“在中国决定留下一枚核弹时，乾震计划就开始了。因为针对美方的计划，只是乾震的一半。它的初衷，是为了我们自己想办法绕过制裁，销毁核弹头。”
林海有些惊愕，但她没有说话，等着老人的故事。
“至少情报显示，美国并没有类似的计划或者实验，但中国一直在考虑如何销毁核弹头。因为也许有天，人类能长大。”
“就是今天吗？”林海轻声问。
老人摇摇头：“是否如此，犹未可知。”
“因为美方是不得已放弃，而不是自愿销毁，对吗？”
“说不得已，也不完全。但是，我本来是希望能找到他们在找销毁的办法的蛛丝马迹的。可他们似乎只想让它永远沉睡。这样下去唯一的结果就是人类再次在军备竞赛上越走越远，可人类，本来可以拥有浩瀚星空。”
“比如真的造出来能自我修复的航天器，而不是用传感器、三D显像和上世纪初就实现了的充气太空舱拼凑出来的假象。”林海听懂了老人的遗憾。
“电码变更完毕。”报告员的语气波澜不惊。林海不禁有些佩服，在这样的时刻，是拥有怎样意志的人，才能做到心如止水。
“他们真的会接受邀请，按照频闪送过去的对接码把自己的核弹送到我们的航天器上吗？到现在，我仍然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如果我们的核弹没有先照亮夜空，他们也许真的不会。”老人望着天空，可是窗户囊括那片小小的天空看不到刚刚爆炸的核弹的光芒。
“兵家自古就是虚实对弈，试图掩藏心迹、出其不意。可谁能想到，想通过对弈表明心迹甚至更难。”林海感叹道。
“玉来了。”老人笑道。
监测屏幕上出现了美国发射的运载火箭。
“轨道正常，预计十五分钟后开始对接。”报告员再次出声。
…
“…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希望也是唯一的一次太空核战，发生于2119年4月8日，一共爆炸核弹两枚，参与国两个：中国、美国。”
林海结束了自己的报告，之后的会议她通通没听进去。自从一年前她开始跟踪调查乾震计划，她就一直在担心会爆发核战。好久没有像今天这么轻松了。
地球上仅剩的两枚核弹曾经照亮过黑暗的宇宙一个很小的角落，那是婴儿时期的人类最后两次无声的啼哭。
